它赢的，不止《周处除三害》

相信很多人都还记得前几年网飞出品，台剧史上最大投资的《华灯初上》。

80、90年代之交的台北花街，日式酒吧里纸醉金迷，小姐们莺飞燕舞，一派爱恨情仇好不动人心魄。

在林心如、杨谨华饰演的妈妈桑三角恋故事之外，有两个女人的故事尤为令人印象深刻。

一个住在台北的城中村，每天求神拜佛，人到中年还在酒吧混生活，把自己活成笑话；

一个则从小地方闯入大城市，终生都在躲避曾经的堕落带给自己的创伤。

和表面的光鲜亮丽不同，这两个女人的故事构成了台北璀璨发展之下的疼痛与黑暗。

其实每个城市、国家都是这样，光速地发展会把所有的肮脏，用一时地光芒遮盖得严严实实，似乎荡然无存。

今年在金马奖打败两岸票房大热的《鬼家人》《周处除三害》拿下最佳导演奖的《老狐狸》，也是这样一个处在夹缝中的故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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和《华灯初上》一样，《老狐狸》也是发生在台湾迅速蓬勃的90年代初。但和《华灯初上》的靓丽不同，《老狐狸》的世界好像只剩下黑暗。

廖和父亲住在一栋群租楼的二层小房间里，父亲在酒店当服务员，每天都需要想尽办法，来节省开支。

洗一半澡要去关掉煤气，校服都是父亲缝制，廖连剪头都是由父亲包办，甚至廖有时候的晚饭，就是在酒店后厨做作业的时候，父亲同事塞给他的一些客人剩饭。

这样的生活与当时的整个台湾来说，当然是非常地局促。但只要自己知足常乐，也不失于安逸。

因为父子两个都有着一样的目标，买下自己的房子，开一间理发店，过上曾经一家三口期盼的日子。

按照他们现在的生活方式，只要再三年就能攒够要买房的钱。奔着这个目标，父子两人一直知足且快乐的生活着。

而同时，伴随着浪潮，廖和父亲身边的人，都在蠢蠢欲动着。

《老狐狸》的开头就告诉我们，从1988年到1990年，台湾的股票从2000迅速涨到了12000点，又迅速在八个月内，跌落回2000点。

有升就有跌，有人赚大钱就有人赔得底掉。

廖楼下靠卖面为生的老李就是例子，这一家人也想要脱离靠租住度日的生活。

然而事实是，房租一天一天地涨，即便他们卖的面一碗一碗地也不断涨，依然抵不过世界的发展。

是的，世界不会原地踏步。一斗金的涨价和一碗面的涨价，并不能够同秤而语。

物价会涨，房价会涨，无论你是怎么攒，都是攒不到理想的数字。

靠着省吃俭用，节衣缩食存下来的钱不会更有价值的时候，真正掌握着权与利的人，早就推动着一切地覆天翻。

于是，老李一家选择去股市里赌一把。刚开始乘着东风，当然瞬间飞升。

但显而易见的，市井小民怎么赌都不过是一个输。于是在股票大跌的那一晚，老李上吊了。

但这一来，却给了廖一家机会。也关乎电影的题眼——老狐狸。

“老狐狸”，首先指的是一个神秘人物，一位姓谢的老板，老板身世、行踪都如谜，却相当有钱。

最初，廖只知道，老狐狸是他们家的房东，也就掌握着这一栋楼上上下下真正的生命财产大权。

廖偶然在放学路上结交了老狐狸，老狐狸带领着他认识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。

老狐狸的世界，让廖感觉到，原来，没有什么是钱不能解决的。

小到因为买不起校裤就被同学霸凌欺负，大到成年人黑社会的生杀予夺，只要你有钱，都能够解决到位。

于是廖变得，越来越“不知足”了。

他开始不满足于父亲“自制”的一切，他开始无法忍受为那一毛一厘精打细算的生活。

他希望父亲能够察觉，凭着现在的方式永远攒不到理想的生活。

就像老李一样，会在老狐狸的世界里被轻松捏死。

当老李上吊的那一刻，老狐狸也有点世界观崩塌，因为他正准备出售这栋楼，本来待价而沽，可以猛赚一笔的地皮，现在瞬间变成了凶宅。

于是廖赶快找到父亲，劝父亲赶快趁便宜买下房子。没想到一贯没有脾气的父亲却在这个时候发怒，猛地给了廖一巴掌。

父亲说，人家还在办丧事，怎么能迅速地想到会导致人全家扫地出门的方式。

父亲没有意识到，自己不经意间，儿子已经逐渐被另一个世界异化。

老狐狸最开始教给廖的东西，就是同情别人也是一种包袱，要断绝同情，三个步骤：

一、 喝冰水。

二、 闭上眼睛。

三、 告诉自己，干我屁事。

因为世界本来就是不平等的，只有利用不平等才能永远站在天平翘起的一端。

老狐狸的世界，和廖父的世界是完全不一样的。从经济实力、家庭环境、价值观念，都是千差万别。

因此，廖也站在了天平的中间。

到底是做一个老狐狸那样的人，狠毒，冷冽，但能拥有这个世界的特权。还是追随父亲的脚步，要心善，要有良知，人穷志不短。

这个选择并不是多么新颖的设定，其实前不久我们就看过非常类似的：

《繁花》。

老狐狸和廖，也就相当于地位关系更不平等的爷叔和阿宝。而廖，就像是那个还没有成为宝总时候的阿宝。

甚至这样的故事，在处理群像时也有其相似。

《繁花》的高潮戏，是股市的一番浮沉，有人从中赚得盆满钵满，迅速抽身，有的人一夜倾家荡产，只得走上黄泉路。

比如《繁花》主要设计了汪小姐、玲子、李李三个女性的命运沉浮，在《老狐狸》里，同样也拿林秘书、老李妻子和廖父初恋三个女性的经历做为对照。

林秘书被老狐狸打，老李妻子发现老李上吊，廖父初恋被丈夫家暴的三个场面，被剪辑到一处，似乎在哀叹起落无非如此。

《老狐狸》的结尾，廖成长为一代新的精英，依然有人把这样站在天平顶端的人，称为“老狐狸”。

但很明显，廖并没有真的成为老狐狸那样的人。

他没有始终被不平等当作把人压在脚下的工具，而是利用不可能平等的世界中，那少少的规则漏洞，去尽可能地释放善意。

到此，《老狐狸》的故事戛然而止。我们只知道老狐狸因为一段缘分，因为自己儿子的缘故，对廖另眼相看，想要传衣钵给他。

但最后廖如何迈上改变命运的道路和过程，却被悉数隐去。而那些围绕在他们身边的人，他们的走向和结局，甚至包括老狐狸，也都没再细说。

这样的处理，可以理解导演不想把故事讲得太通透，试图微微留白。确实，看完《老狐狸》，能够让人感受到一种余味悠长。

说不清道不明的故事，精心设计的美术，以及颇有意味的调度方式，为《老狐狸》在导演层面上创造了非常不错的体验。

金Ma奖的最佳导演，拿的实至名归。

但是似乎除了余味，也没能留下真正太多可供咂摸的东西。

比如廖到底运用了何种的不公平，站在天平的顶端，即便做一些好事，还真的是廖父所秉承的善良吗？

相比于故事前半，贫穷带来的苦难与弱肉强食的世界规则，廖不遮挡住的那片风景，对学生真的有什么用处吗？

廖的转变过程，即便在廖对于老狐狸、父亲之间的态度时，有些许透露，但终究并不是那么清楚。

而老狐狸和父亲这两个角色的对位设计，似乎也有些过于二元化。一个就是冰冷，一个就是善良。

因为两个角色都缺乏更立体，更多样性地塑造，对于廖的转变，也就略微单调。

而廖父的两段感情线，也描写得并不好。与主线之间的勾连，并没有其他桥段缜密，作为群像戏的组成部分，同样只是片段化的呈现。

其实《老狐狸》通篇，都能看到华语大师的痕迹。熟悉《一一》《悲情城市》《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》等等经典的观众，一定能从中找到自己熟悉的感觉。

而《老狐狸》所探讨的金钱对善恶的异化，其实不管是《繁花》，还是《寄生虫》，都已经讲得相当透彻。

不过《老狐狸》只要拾得这些前人的几分牙慧，也足够焕发出不错的风韵。能够创造出这般余味，已经实属不易。

这些年来，金Ma奖与金像奖的影响力，都在随着政策、市场环境的调整在不断式微，影响力与公信力都有不同程度地削弱。

但幸好，还是能挖掘出华语电影一片凯歌声背后的另一种“风光”，为认真的电影和独立的制作，留下了小小的自留地。

在这些自留地中，还能微微看到光芒。

这或许是，已经站在天平翘起那一端的电影人们，用奖项的规则，还给华语电影世界的一些善良。

又一部“诈骗”电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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